這是充滿傳奇色彩的一年。2012年,歐洲核子研究中心(CERN)確認了“上帝粒子”的存在,引發物理學革命;中國大亞灣實驗在中微子振蕩上有了新發現,首次破解反物質消失之謎;好奇號登陸火星,確認火星上有古代液態水的存在;腦機接口技術有突破性進展,癱瘓患者可以通過植入電極操控機械臂。
接下來的事件與上述相比毫無存在感,顯不出一點重要性。當通用電氣(GE)在2012年首次提出“工業互聯網”概念時,或許無人預料到,這場以數據為紐帶、以智能為驅動的革命,會在短短十年間重構全球制造業的底層邏輯,也重塑了全球制造業的基因。
兩年后,GE聯合AT&T、思科、IBM和英特爾成立工業互聯網聯盟(IIC),這場技術革命的號角正式吹響。從美國底特律的汽車工廠到德國安貝格的精密車間,從日本發那科的“零停機”機器人到韓國三星的5G智能產線,工業互聯網正以摧枯拉朽之勢重塑生產范式。而這場以AI賦能工業制造的浪潮不僅是一場技術的突圍,更代表著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系統性躍遷。
十年后的今天,工業互聯網早已超越概念,成為國家綜合國力競爭的關鍵戰場,它不僅關乎生產效率的提升,更意味著一場關于未來話語權的爭奪。這場全球競逐中,中國從最初的“追隨者”蛻變為“并行者”,甚至成為“領跑者”,憑借勤奮與創新,默默構建起一個萬物互聯的工業新世界,用十年光陰書寫了一部“逆襲”的傳奇。
從概念到生態:工業互聯網的全球起航
工業互聯網的誕生,源于對效率的極致追求。美國憑借在云計算、人工智能和物聯網領域的技術霸權,率先構建起從底層硬件到上層應用的完整生態。
如同第一塊多米諾骨牌的動作,GE開創性地推開了技術標準化與生態建設的大門。GE的Predix平臺通過連接航空發動機、醫療設備與能源設施,將預測性維護的準確率提升至70%,GE在紐約州的氯化鎳電池工廠因部署上萬個傳感器,實時優化生產流程,實現生產效率躍升30%。
隨之而來的是微軟的Azure IoT、亞馬遜的AWS、IBM的Bluemix平臺,這些科技巨頭的入局,讓工業互聯網從實驗室走向車間。
其中,微軟的Azure IoT與亞馬遜的AWS為全球企業提供數據驅動的決策支持,IBM的Bluemix平臺將工業機理與算法深度融合,形成“技術+場景”的雙輪驅動模式。這種生態優勢,不僅讓美國企業占據價值鏈頂端,更通過工業互聯網聯盟(IIC)主導全球標準制定,不僅吸納40國企業參與,更構建起技術話語權的護城河,進而確立了在全球工業互聯網生態中的主導地位。
這個模式產生的效果立竿見影,憑借這種“技術+場景”的雙輪驅動模式所產生的優勢,使得波音公司可以通過數字化供應鏈,將飛機零部件管理效率提升30%,當然后來波音的滑落另有原因。
值得注意的是,這場競賽絕非美國的獨角戲。德國的“工業4.0”將精密制造的傳統優勢注入數字化的靈魂,以另一種姿態詮釋工業互聯網的價值。
西門子的MindSphere平臺連接全球30萬臺設備,其安貝格電子制造廠以99.9988%的產品合格率,將“精密制造”的基因注入數字化血脈,詮釋了“德國制造”的數字化內核;博世的協作機器人將人機協作效率提升40%;庫卡的柔性生產線讓“多品種小批量”生產成為可能,憑借智能物流系統讓柔性生產成為現實。
在此過程中,德國并未將工業互聯網視為對傳統的顛覆,而是以“全價值鏈數字化”為紐帶,讓百年工業積淀在數據流動中煥發新生。這種“制造即服務”的理念,使其在全球高端裝備市場保持不可替代性。
東亞的日本與韓國,則以另一種姿態加入戰局,以技術深耕在細分領域構筑壁壘。
日本發那科的“零停機”工廠,通過連接全球7.3萬臺工業機器人,將故障預測準確率提升至90%;三菱電機的e-F@ctory平臺,讓半導體生產線成本降低25%,詮釋了“零缺陷制造”的文化基因。
韓國則憑借5G技術的優勢,在智能工廠建設中彎道超車。三星電子的AI質檢系統將缺陷識別準確率推至99%,SK Telecom的5G協作機器人集群讓仁川工廠的物料搬運人工干預減少70%,使得自動化率獲得極大提升。這些國家以“技術立國”的執著,在細分領域筑起護城河,也在全球化分工中卡住關鍵位置。
中國工業互聯網十年:邁向“第四極”的逆襲之路
嚴格說來,當全球工業互聯網浪潮席卷而來時,中國正面臨一場“大而不強”的制造業困局。除了在通信網絡與制造代工方面,其他領域普遍面臨短板,尤其是位于工業互聯網上游的傳感器、控制器、工業級芯片、智能機床、工業軟件、工業機器人等。
比如曾經在海洋傳感器領域,中國幾乎完全依賴進口。當美國Seabird公司限制中國用戶采購其CTD傳感器,立即導致中國水下移動平臺因無法獲得該產品而瀕臨停止工作。其實像這種在高端傳感器、控制器、工業級芯片、智能機床、工業軟件領域面臨“卡脖子”的現象普遍存在。
2015年,“中國制造2025”戰略的提出,標志著工業互聯網正式成為國家意志。彼時的中國,核心工業軟件依賴進口、高端傳感器受制于人,但在政策推動與市場活力的雙重催化下,一場靜默的變革悄然開啟。
十年間,中國工業互聯網核心產業規模從零起步,至2025年突破1.5萬億元,帶動經濟增長近3.5萬億元;340個工業互聯網平臺連接工業設備超1億臺,標識解析注冊量達6500億,覆蓋49個國民經濟大類。這些數字背后,是一場從“單點突破”到“系統重構”的深刻轉型。
蘇州的“星火·鏈網”超級節點、山東的“5G+工業互聯網”產業集群、廣東的智能工廠示范區……這些項目背后,是中國企業對技術自主的執著追求。藍卓數字科技的supOS工業操作系統,如同“工業安卓”,連接8000家工廠設備,破解了工業軟件“卡脖子”難題;卡奧斯COSMOPlat平臺從海爾的家電車間走向全球,主導31項國際標準,賦能16萬家企業;徐工漢云的AI大模型,將工程機械故障預測準確率提升至行業標桿水平;浪潮云洲的炭黑生產工藝優化助手讓安全生產事故歸零。
更為重要的是,這些企業的崛起,不僅填補了技術空白,更讓“中國方案”成為全球工業互聯網生態中的重要變量。
這些場景也揭示了中國工業互聯網的獨特路徑:以規模應用倒逼技術創新,以場景裂變驅動生態繁榮。在山東青島,CR450動車組的焊縫精度被機器人控制在2毫米以內,AR虛擬焊接系統讓15米司機室的制造誤差從5毫米壓縮至2毫米;在湖南株洲,輕型運動飛機通過智慧網聯平臺實現飛行軌跡的厘米級追蹤,低空經濟產業鏈聚集120余家企業。
在工業互聯網路徑上走過的每一步,都讓中國更加接近工業互聯網的“第四極”,這是繼美國、德國,日本與韓國之外的又一個工業巔峰。然而這場逆襲絕非坦途。中國信通院院長余曉暉曾坦言:“十年前,我們在工業網絡協議標準中幾乎毫無話語權。”
如今,憑借5G、人工智能、大數據等技術深度融合打造的制造業全鏈條創新優勢,中國以5G技術為突破點,建成1.85萬個工業5G項目,規模化應用領先全球2-3年。例如國內某知名企業的智爻SPE網絡,讓煉油廠的儀表數據傳輸效率提升百倍;中國電信的“工業PON+AI”技術,在蘇州工廠實現微秒級控制指令時延。這些突破,印證了中國從“應用大國”向“技術強國”轉型的決心。
國力之爭:工業互聯網的戰略價值
工業互聯網的競爭,本質上是國家綜合國力的角力。
美國憑借技術生態與標準制定權,牢牢占據價值鏈頂端;德國以制造全鏈條數字化鞏固高端地位;日韓通過技術深耕在細分領域卡位。而中國,則在這場競賽中找到了獨特的破局點:規模優勢與場景創新的雙重紅利。
數據顯示,2023年中國工業互聯網滲透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達3.81%,直接帶動就業超2700萬人。在山東某炭黑工廠,浪潮云洲將老師傅40年的經驗轉化為3.6萬條知識圖譜,讓安全生產事故歸零;在蘇州的“星火·鏈網”超級節點,數據要素流通催生跨行業協同創新;在陜西延長石油,卡奧斯的工業大模型實現“油、氣、煤、化、電”一體化優化,能效獲得顯著提升。
這些案例揭示了一個道理:工業互聯網的價值不僅是降本增效,更是產業鏈的重構與升級。當數據成為“新石油”,自主可控的工業互聯網體系便是國家經濟安全的護城河,而這樣的保障,在面臨“逆全球化”和“脫鉤斷鏈”的復雜國際形勢下顯得尤其關鍵。
更為重要的是,這場工業互聯網競賽也關乎國際話語權的重塑。
在爭奪國際話語權的過程中,美國IIC聯盟匯聚40國企業,德國以“工業4.0”標準輸出影響力,而中國正通過“一帶一路”將工業互聯網平臺推向海外。當前,中國企業的“出海”步伐越來越快,徐工漢云的9個海外數據中心、藍卓supOS的10余國落地案例,標志著“中國智造”從產品出海邁向生態出海。正如卡奧斯CTO馮興智所言:“我們要讓工業互聯網像水電一樣滲透全球生產環節。”
馬拉松與星辰大海:中國工業互聯網的未來征途
當ChatGPT掀起文本革命時,工業領域正經歷更深刻的智能躍遷。未來的競爭,將是生態的競爭,而AI與工業互聯網的深度融合將成為關鍵戰場。
時至今日,中國以49家“雙跨平臺”和200余家特色平臺織就全球最大工業互聯網網絡,來自國內知名企業的F5G全光網絡與邊緣智能、中國電信的云網融合底座、藍卓的“星鏈計劃”,正構建起“連接-數據-智能”的協同體系。正如工信部總工程師謝少鋒所言,下一步將推動工業領域專業大模型建設,打造“云邊端”協同的智能算力網絡,讓AI成為新型工業化的“關鍵變量”。
回望十年,中國工業互聯網的征程恰如一位馬拉松跑者的成長:起步時的踉蹌、中途的咬牙堅持、如今的穩健領跑,中國已從最初的跟跑者,逐漸躋身第一梯隊,但需要警惕的是,前方仍有“核心芯片依賴”“生態體系薄弱”等險峰需要翻越。
這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,唯有持續進化才能一往無前。未來,當6G、量子計算等新技術與工業互聯網交匯融合,可以預見的是這場競賽將進入一個全新的更廣闊的維度,而我們也將愈發抵近那片夢寐以求的星辰大海。
(審核編輯: 光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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